秧秧

温柔迟疑^ ^

【冷冬情书】鸢尾吻身/丞你

*公子哥返程×小遗孤

*搞 未成年 背德 有年龄差

*上一棒 @冬轻

下一棒 @手切山楂片

 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圣诞节那晚。天气很冷,我穿一件很丑很阔的羽绒服,右胸前别一朵纸花。有零零散散身着丧服的人与我擦肩而过,没一个人拥抱我,连纸巾都没有递。我觉得自己好惨,我妈更惨一些,要在棺木里陪这些人演一出悲情大戏,还是配角。

  他到得很晚,呢绒大衣罩在肩上,像把收回刀鞘的唐刀,在雪中影影绰绰走来。一把黑伞举在我们二人头顶,他低头隔着复古金丝眼镜和我对视,眼珠是很冰凉的深黑,可注视某个人时又会无端生出一眼万年的暧昧。

 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挺像的。”旋即走向墓碑,此时他的眉眼在雪光中交织出朦胧的柔软,静默着单膝跪地在墓碑前放上一束白玫瑰。碑上黑白照片下刻着寡淡的三个字:范莞莞。

  我妈最爱白玫瑰,她津津乐道于我爸对她死缠烂打的追求,尤其钟爱每日送白玫瑰的片段——可她从来没提过我爸是怎么抛下她和另一个漂亮女人你侬我侬,以及两人的婚姻所付出的代价。

  他再次起身向我走来时对我说:“我叫范丞丞。”范丞丞,好乖的名字。也是我妈曾提过的人。她说自己弟弟从小就温顺,买一包糖都要分姐姐半袋,只可惜十岁时就被送到洛杉矶美名其曰为进行「西式教育」。

  妈的,我又要哭了。我现在脑子里全是几天前的晚上我妈告诉我快要圣诞节了,圣诞老人会送我礼物。其实我早就不信那套了,可还是说我比较中意驯鹿,不知道他会不会送给我。这是我们最后的对话,幼稚又无聊。

  范丞丞起身走来时刚好看见我汹涌的眼泪,我把头低下去吸鼻子,好丢脸。他递给我一张纸巾,“擦吧。”没一点起伏,司空见惯的语气。

  他问我:“要走吗?”

  “去哪?”我心中讥诮,这对话简直就像烂俗偶像剧里的情节,男主角说我们浪迹天涯吧有爱什么都不怕,女主角眼泪汪汪猛点头。可我和范丞丞是除却血缘关系外八竿子打不着的陌路人,两个人相见的地点是墓地,我死了妈他没了姐。

  “回你家。”他带我上了跑车,很低调的颜色。我在后座无措的望向车窗外的雪夜,车里暖气很足,热烘烘的舔舐我裸露的脖颈。

  “……今天是圣诞节。”我说。

  我从车后镜看见他挑挑眉:“嗯。想要礼物?”

  我很干涩的开口:“我跟我妈说想要驯鹿,其实都是开玩笑的。她老是把我当小孩。”

  “其实世界上没有野生驯鹿了。”他说,“现在的驯鹿是人工驯养的。”

  驯鹿——听起来真够乖巧。那范丞丞是什么呢?未被驯养的——驯鹿?拥有温顺的外表却尤其擅长用它的七岔犄角顶人。又有谁会驯服他?我胡思乱想。

  他把车停下后我晕晕乎乎地打开车门,没走几步他摇下车窗喊我的名字,咬音很准,字字在我耳里如金石作响:“明天我来接你。”

  “……我明天还有课。”

  “那就在校门口接你。几点放学?”他用很毋庸置疑的语气,真够固执的。我眯着眼隔一片雪茫茫看他精致的侧脸,轮廓锋利。

  我报了个很大的数,解释说还要上晚自习。他点点头。

  沉默了会儿,他说:“早点睡。”这是今晚他为数不多的话中最温情的一句。

  /

  晚上放学时他果然在门口等我,在一水儿的啤酒肚大叔里鹤立鸡群,穿着比昨天更骚包,漫不经心地把玩食指箍的戒指。我走到他跟前时略微自卑,我和范丞丞除了年龄差外,还有无形的鸿沟。他看见我时递过来一袋炒栗子,说吃吧,你不是喜欢吃这种吗?

  我着实吓了一跳,他这人我琢磨不透,往栗子上撒毒这事似乎也不是没可能。我摆手说不了不了,他蹙眉问:“怕我下毒?”妈的,他比我想象中更可怕。

  我在车上剥热乎乎的栗肉吃,问他:“范丞……舅舅,你多大了?”

  他说:“二十六。”唔,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。

  他又说:“以后不用叫舅舅,太难听了。”真是够随意的人,因为嫌难听就能随意摒弃一个称呼,他似乎从未被条条框框禁锢。

  “那…范丞丞?”我试探着叫一声,看他没什么反应,胆子稍大了些。“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?我从来没说过。”昨晚他载我回家时也没有询问过我。

  他轻笑一声,里头除了戏谑还有愉悦的成分,似乎我终于问到一个让他觉得有价值且乐意回答的问题。

  红灯闪烁,他将手臂支在方向盘上,摩挲细细的银戒。“姐姐一直都和我保持联系,我是唯一在她和你爸结婚后愿意继续和她联络的人。回国后我还去过你家,连你初中毕业照我都看过。”

  “......”我一时语塞。

  他将头扭过来,眼里是铺陈一地碎银一样的星子:“别紧张——还挺好看的。”

  “...谢谢。”他也很好看,不过我没说出口。

  /

  

  到了家后范丞丞熟门熟路地换上一双男士棉拖鞋——原来这双两年前买回来的拖鞋是为他准备的。他告诉我收拾完行李就搬到公寓里住,所以尽量麻利点,真是毫不讲理的人。

  他在车上告诉我以后就在他的公寓里住下时我再次受到惊吓,可他给我堵了回去:“那你准备住哪儿?你家每个月都有一笔房租要交——况且我不放心。”好暧昧的一句话被他说得心如止水。

  在去公寓的路上时他看出我的局促,说:“我平常很晚才回来,你不用担心。”

  我点点头,说:“…谢谢。”

  他愣了一下,又笑笑:“用不着,我只是不愿看我姐在地下也不安心。”

  明明是锋利又伤人的话,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时像裹了一层蜜糖或是柔软的棉布,我心里没法怨他刻薄。没办法,我搞不懂范丞丞,让我揣摩他的心思还不如去做数学题。谁又能驯服这样的人。

  我的胡思乱想一直持续到抵达公寓,我迷迷糊糊地抓着大包小包想拉出车门,范丞丞匀称的手哗啦一下帮我拿出。他扬眉命令我进去,快点。

  他领我到卧室,很淡雅的颜色,我将行李一件件拿出,他看到驯鹿公仔时问:“我姐买给你的?”

  我点点头:“几天前给我买的...她总拿我当小孩儿。我那晚说想要驯鹿,隔天她就我买回来了。她是我的圣诞老人。”操,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,又要哭了。

  范丞丞倚在房门口双手抱臂,猫一样的散漫。他惯常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:“那晚我看你好久了,哭得蛮惨,还在想要不要送你什么礼物,现在看是不用了。”

  “...你什么意思?那天你早就来了?”再说一遍——我真是搞不懂他。

  “对。”他点头,“没办法,我实在不懂要怎么应对这种场面,尤其是你这种——小姑娘。”

  “后来下雪了,感冒的话就更难办。”他轻描淡写的总结。

  我从齿缝里蹦出字:“...哦。”

  我难以想象会有一个人遥遥地望着我将我的失态定格,心想用不用送我什么礼物聊以安慰;更甚的是他一直都在而我只知道贫瘠的一个名字——范丞丞。我几乎一无所知,太不公平了。

  /

  

  果真如他所说——我不用担心。范丞丞很忙,他能做的只是给我一个「家」和每个月的零用钱。他会带我去买应季的衣服,有毛呢大衣也有素色的长筒袜,从试衣间出来时他瞄上一眼就走向收银台刷卡。有时他会拧眉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,怎么形容才好,像看见什么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什。我问他怎么了?他摇摇头说“挺好看的”。怪人。

  打包后我在他身后慢慢走,盯他黑亮的皮鞋跟,他转身说到我旁边来,很霸道的命令。我走上前他同行,他的手很白,戴Patek Philippe的腕表。细瘦的手腕上纹着一圈英文字符:「Adam」。亚——当。我口里轻念,大抵是他的英文名。那谁会是他的夏娃呢?

  坐在车上时我叫他「Adam」,他扬起手腕:“看见了?”

  “你在洛杉矶纹的?”

  他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我脱口而出:“......我也想纹。”倒也不是想不想,只是找一个话题聊下去。

  他摇下车窗透气,凛冽的风扑在他的面颊上。

  “会疼。”窗外的阳光在他脸上切割成一块块的光和影,我能看到有细小的微尘在他面颊上扑朔。睫毛真长,蝶翼一样的翻飞。

  “那就算了。”我说,“你晚上早点回来,少喝点。”

  他说:“我尽量。”

  /

  范丞丞这人不太会撒谎,他不承诺我今晚他会早点回来。他心里也没谱,我心知肚明。

  我买了一沓便利贴,嫩嫩的颜色,印花是一排肥嘟嘟的鹿,很可爱。我拿油性笔一笔一划写字:厨房有绿豆粥。贴得很显眼。他会全部喝完,然后再便利贴上回复:谢谢。

  我只留一盏客厅的灯,自己在卧室床上胡思乱想。想我妈,想范丞丞,想驯鹿公仔,最近又在想范丞丞手腕上那串纹身。这种自娱自乐一直持续到玄关处传来“咔哒”一声——范丞丞回来了。我支棱着耳朵听动静,只有一点细微的声响。

 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很虚浮的声音。他打开房门时我急忙闭眼做假寐状。他来干什么?我大脑里充斥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。

  范丞丞靠近我时我能闻到很干燥的草木味和略微的苦艾味,他喝酒了——并且少见的意识不清。他的呼吸声很轻,却轻易搅乱我的思维。

  “——今天有人向我表白。”

  他的嗓音本是冷冷的,像亿万年前孤寂的星群宇宙,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使黑夜发酵成曦光编织的蝴蝶,我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情愫。

  “...然后呢?”我不自觉的开口。

  “我说我家里已经有人了。”喝醉的范丞丞好乖,他很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,然后向我道晚安。好绅士。

  他走之后我失眠了。有人?什么人?是姐姐的遗孤?自己久未谋面的亲戚?麻烦的拖油瓶?还是、还是——

  我不敢想下去,可我清楚的明白自己到底在在意什么。这欲念之火灼烧我的每根大脑神经,它们在向我叫嚣:离他更近一点——更近一点。

  我在梦中梦见被驯服的驯鹿,和范丞丞手上的纹身。

  第二天是双休日,我告诉范丞丞想要去纹身。

  他当时少见的有空暇能够在家吃早饭,听到话后抬头审视我,狭长的眼睛盯得我差点就要缴械投降,没办法,范丞丞总有天分使人臣服。

 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:“理由呢?”

  我强装镇定:“不是做什么事都要理由。再说...你不是也纹了一个吗?”

  他沉默了一会儿,像在思索什么。这短暂的寂静里他似乎已经看破了我,又好像只是在想些其他什么事。

  他开口:“那你想好,别后悔。”

  我摇摇头。后悔?怎么会后悔?不就是——纹个身吗。

  /

  纹身店的师傅问我:“小姑娘要纹什么样的?”

  我只想过要纹,却没考虑过纹什么。纹身师很热心的建议:“要不——纹朵花儿?蓝鸢尾怎么样?多漂亮!”

         他又问:“纹一次性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 我正踌躇,范丞丞却拉纹身师到一旁私语,末了告诉我,纹永久的吧。

  我心中异样,却又有些莫名的不服气,说行,那就纹肩上吧。

  范丞丞摩挲着他指间的银戒,低垂着眼看我咬牙忍痛。他的睫毛很密,这么一垂就像把小扇子,呼啦一下呼啦一下。我眼泪汪汪,一排细密的针眼在扎我的肩部,痛得要命。

  范丞丞很无奈的叹气,原本锋利的眉梢眼角被软化成一汪将要解冻的春水:“等会儿领你看电影,嗯?”

  我傻乎乎地用力点头。

  最后我们没去电影院,而是在公寓里并坐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,《胭脂扣》。「如梦如幻月,若即若离花」,真美。可我和范丞丞并没有艳梦一样的缠绵缱绻,所以谈不上生和死,前生与来世。那这也就可当做另一种意义上的永恒了,永远的纵容和永远的爱恋。

  范丞丞问我:“喜欢看?”

  挺好看的,我一边吃泡芙一边回答。他伸了手想要凑近我嘴角,又放下。

  嘴边有奶油,他说。一面又抽了纸巾递给我。他的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,我问他你抽烟吗?他说曾经抽过,现在又戒了。

  你别学,他又补充。

  我没应他。

  /

  我在学校附近的杂货店里买很廉价的烟,袅袅的灰色烟雾在喉咙里呛得发痛,我没法做到很风尘的好看,电影里妓 女在塌上懒懒地呷鸦片时柔软的腰肢好曼妙,我学不来。我抽时总觉得离曾经的范丞丞又近了些,可他一定比我游刃有余。我会被呛到眼圈发红,他不会。

  再后来我就被请了家长,那时离高考还有四个月,老师对范丞丞说好好管教一下她吧,快高考了!

  范丞丞牵我的手回家时什么也没说,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,鸡尾酒里的冰块就这个温度。我是真的怕了,他骂我也好打我也好,但不能不管我——可我没哭,我怕他会真的嫌烦丢下我。一路上我坐在车里吸鼻子,差一点点就要绷不住了。

  回到公寓时范丞丞开门,我在门口拽他的衣角,他拉开我的手,很冷的问:“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能吸烟?”

  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我真的不会了。”我一个劲儿的摇头做保证。

  “…为什么?”他问。

  我不说话了。

  “为什么?”范丞丞很认真的盯着我问,“——告诉我。”

  我在那一刹那溃不成军,他的眼睛使我失去辩解和撒谎的能力。我忍得太久了,禁忌的感情在我肚里腐烂,又新生。我早已被驯服了,我承认。

  “我想离你近一点。”我说。“我喜欢你,范丞丞。”

  我吻住他,企图用最炽热也最青涩的感情烧灼他深黑色的冰凉瞳孔,他柔软的唇使我想到唯一——真的是唯一了,此生我不可能再吻他第二次,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使我永久沉醉。我明白这场绮梦快要结束了,就在这枚吻之后。

  /

  范丞丞每月会给我汇生活费,很多很多,可他再也没出现过。大学毕业后我找到工作,拿到第一笔工资后这笔钱就再也没汇来。我搬出公寓,租了一个更小的。

  附近有一家医院,我去那里咨询纹身的事,医生说能够洗掉——用激光就可以。

  那朵鸢尾从肩上消失后,我想我满目疮痍的旧日将要被彻底洗刷,范丞丞这三个字会成为被我遗忘的惊涛骇浪,和朋友聚会时我甚至能拿此当做搏众人一笑的谈资——我曾经有过一个太子爷舅舅,他神秘的出现又神秘的消失,哈。

  随后我疑惑地问:

  “曾经有人告诉我这是洗不掉的...”

  医生很大声的笑道:

  

  “他骗你的!”

  /

  后来我曾见过他。

  那晚我和在酒吧,喝得太多了。我指着电话簿上范丞丞的名字要朋友拨打。她们说我喝醉了,我说我很清醒。否则我怎会清醒的知道——范丞丞,我的掌纹和心房,我荒唐的曾经与沉默的未来。我一定要见他,若是酒精可以作为我被原谅的理由,那么未尝不可。

  范丞丞赶过来时我随他到车上,一路上两个人没有说话。我想起几年前的圣诞夜,也是夜色苍茫的晚上,他载我回家,却没有问路。

  他带我走到沙发旁让我坐下,想要离开。我拉住他的手。他的掌心滚烫且潮湿,一枚戒指硬硬得硌住我——还是戴在食指上吗?我恍惚间又闻到他身上朦朦胧胧的草木味道。

  “你好不好?”

  “你的纹身洗掉了吗?”

  “你结婚了吗?”

  “你有没有......?”

  

  他没有说话。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*蓝色鸢尾: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,易碎且易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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